BOB体彩官网这个镇面积不大,只有150平方公里,相当于北京朝阳区的三分之一,常住人口也只有50万人。
京杭大运河西岸的叫恒力,河东岸的叫盛虹,都是炼化行业(炼油+化工)的民企巨头。
2020年,盛虹第一次进入《财富》世界500强的时候,就超过了星巴克和米其林,成为当年唯一一家新进榜单的中国民营企业。
2021年同一榜单中,盛虹控股集团排名跃升144位,来到世界500强的第311位。
从传统的布料、纺织品到汽车内饰,从苹果手机的包装材料到光伏组件当中的EVA胶膜原料……有人说,盛虹生产一切与柔软有关的东西。
仅印染一项,盛虹每年印染能力就超过24亿米长,相当于绕赤道60圈,而化纤年产量达到240万吨。
而伴随投资快速增长的,是盛虹的资产负债率。截至2022年6月30日,东方盛虹负债合计1192.11亿元。
产品如此多元化,规模如此之大,负债率如此之高的一家企业,到底是如何走到今天的?
姐姐说是在车间蒸煮蚕蛹以后留下的味道,这种味道在老工人身上能留一辈子,走到哪儿人都知道你是个丝工。
缪汉根自己偷偷跑去看蚕蛹是怎么蒸煮的,他心想如果能掌握一种技术,织布不用蚕丝,布匹却依旧柔软就好了。
当时村办厂的厂长托人给他带话,最起码你是高中毕业生,不如先来厂里工作,每个月能拿30块钱的工资。
1992年,村支书用丝织厂做抵押,贷款100万元,办起了盛虹砂洗厂——盛虹村是盛泽镇下属的一个行政村,缪汉根成为厂长。
一次出差,他拿回来一块布样,进口料子,图案新颖,花纹像一朵手掌花。他觉得国内罕见,做出来一定能畅销。
他就四处打听,当时能够生产手掌花的设备全国只有3台。其中一台在一家国营印染厂,对方正要拆迁。厂长说:20万,买就拉走,省得我们自己拆了。
1997年,亚洲金融危机,很多镇办企业债台高筑,举步维艰,而缪汉根看到的是机会。
此时村办砂洗厂已经完成私有化改制,缪汉根开始出手兼并附近的各大乡镇企业,包括苏州东方印染厂、盛泽永和印染厂等等,有些企业几倍于盛虹的规模,兼并过程堪称蛇吞象。
1998年,他兼并一家丝织厂过程中,由于前期调研不够,被迫追加2000万投资,资金链濒临断裂。
因为早在几年前,他跟一个山东老板做生意,买了200万的煤,货款没付,对方就进了监狱。
两年后对方放了出来,早过了向缪汉根追款的期限,但缪一分不差地把货款交给对方。
等到金融危机过后的1999年,全球纺织市场回暖,盛虹吞并的企业都开始实现盈利。
很快,盛虹旗下拥有了18家工厂,但分厂之间也开始打架——产品同质化,互相竞争。
缪汉根敲定策略:一厂一品,除了拳头产品,其他全都可以放弃。这种策略在盛虹沿用至今。
他说他不喜欢野心这个字眼,唯一的想法就是有点虚荣,想把企业做大。但那时他还不知道《财富》500强是个什么东西。
当时盛泽的企业都从外地买来涤纶长丝,生产成本高,产品竞争力差,如果能拿下一种叫熔体直纺的技术,就能自己生产长丝,利于增产降本;
反对者说,你们要做的单丝0.5dpf,连机器都没问世呢,要是失败了,盛虹得损失20个亿。
dpf是纺织材料的一种计量单位,1dpf指的是9000米的丝重量为1克。
0.5dpf就是9公里长的丝只重0.5克。这样一根丝绕赤道一圈,只有4斤半,相当于一个早产儿的体重。
盛虹研发人员会把巴马格的机器大卸八块,然后指出其中不适合生产超细纤维的部分,要求单独处理加工。
最后实践证明中国人的思路是对的,盛虹投资数十亿元上马60万吨熔体直纺项目,超细纤维成了盛虹的杀手级产品。
日本东丽公司打破了盛虹保持的最细纤维世界纪录,做到了0.3dpf,并号称无人能再突破这一极限。
缪汉根并不示弱,他兵分两路,在盛虹总部和欧洲研发中心同时研发,投入7亿元展开试验,最终做到了0.15dpf,相当于把全球最细一劈两半。
他说:我们从来都是一边搞研发,一边工业化,研发成功就能实现工业化,整个过程比别人缩短1~2年。
20年前,盛虹就定下了不搞重复建设,不做常规产品,不采用常规生产技术的新思路,主打差异化、功能性纤维产品。
如今,盛虹的超细纤维年产量超过欧美日韩印等各国的总和,排名第二的印度只有4条超细纤维产线条。
他们还可以直接从矿泉水瓶的瓶片来直接纺丝,6万吨的投产项目每年可以消化30亿个塑料瓶。
但2008年,他眼见中国的光伏产业在金融危机背景下陷入低谷,他考察了7个月,发现自己在光伏每个环节都找不到竞争优势,于是选择放弃。
2022年,江苏省连云港市的徐圩新区,一座占地15平方公里的工厂拔地而起。
总投资677亿元,单套1600万吨炼化一体化产能1600万吨,排名并列世界第三。
在放弃了布局光伏产业之后,缪汉根沿着印染、化纤的道路,继续向上游攀爬——石油化工。
今天听来,这似乎是一个民营企业不断升级打怪,从下游轻工业向上游重工业进军的宏伟故事。
金融危机后,由于下游需求不景气,上游炼化市场整体疲软,三桶油决定重整辅业资产,炼厂建设的高潮已经结束。
但随之而来的就是,在2012年后,很多化工上游产品持续供应紧张,对盛虹等企业影响很大。
2015年后,国家发改委出台《国家发展改革委关于进口原油使用管理有关问题的通知》,随后一批民营企业获得原油进口资质。
在与地方政府的接洽后,缪汉根敲定了在徐圩新区投资建设石化产业园的重大项目。
把甲醇加工成乙烯,再用乙烯和VA(醋酸乙烯)制成EVA(乙烯-醋酸乙烯共聚物)。
在玻璃/背板和电池片之间,都夹着一层EVA胶膜,可以帮助光伏板抵抗高温、潮气、紫外线等的侵蚀,保护电池片。
VA的浓度不同,适合的场景也不同:发泡鞋底只需要5%~10%,而28%~33%浓度的适合做光伏胶膜用。
截至2021年,盛虹旗下的斯尔邦,光伏级EVA的年产能超过了20万吨,全国最大,约占全球光伏级EVA产量的28%。
2021年,盛虹EVA产品的毛利率高达44%,远超当年盛虹平均毛利17%。
接下来到2024年,盛虹还要建设75万吨的EVA产能,EVA总产能将突破100万吨/年。
缪汉根说,之所以叫这个名字,是从巴斯夫、拜耳、杜邦这三个名字里各取了一个字音,他希望有朝一日斯尔邦能与这些国际巨头并肩而立。
结果2018年11月,国家领导人主持召开民营企业座谈会,明确提出鼓励民企发展,让盛虹的项目在这个大背景下变得顺利起来,于12月拿到了正式批复。
但当我们一方面为中国大型炼化企业的成就感到自豪的同时,我们也要清醒地看到,相关的大型生产装置、装置中的一些关键部件仍然存在依赖进口的风险。
比如目前国内EVA相关产线,一些工艺、设备仍掌握在埃克森美孚、巴塞尔等海外企业手中。
因为EVA生产是高压生产,要使用高压管部件,这种部件要排队一到两年才能买到。之前这些设备需求量并不大,现在光伏需求突然爆发以后,排产紧张造成了产能投放较慢。
时至今日,盛虹已经逐步形成了原油炼化-PX/乙二醇-PTA-聚酯-化纤-新能源新材料全产业链一体化的格局。
从化纤到纺丝,从纺丝到炼化,从石油炼化到新能源新材料,盛虹走过的道路绝不是偶然,它揭示出中国新能源体系长期以来被人们所忽视的一点——碳中和不是要干掉石油,干掉煤炭。
因为可再生能源体系除了要用到矿产资源(比如硅和锂)作为能源装备制造的主材,还有很多的辅材辅料需要传统的化工行业来提供。
比方说光伏板需要用铝边框来封装,水电站需要大量的水泥,风电的塔筒,也就是风车杆儿需要用到钢。
新能源供给体系的自给自足、降本增效,同样需要这些上游的、大宗的、重工业体系下的国产化产品来提供支撑。
如果你问:中国人搞新能源有什么优势?除了我们有大量的民营企业会降成本,会搞国产化以外,中国有强大的、较为完整的重工业体系,有配套的供应链能源源不断地提供各种生产资料,同样是我们的巨大优势。
在我们评价欧美、印度等国家地区发展新能源产业的壮志雄心时,这同样是我们可以参考、比较的一个维度。
新能源供给体系同样可能给这些重工业提供新的生产资料,比如现在很火的——绿氢,也就是可再生能源发电,电解水制成的氢气。
中国44%的氢气需求来自于炼化行业,蜡油、柴油加氢裂化+催化裂解等各种技术路线需要氢气,而氢气成本已经成为炼油企业中第二大成本要素,仅次于原油成本。
更多国产光伏板发电制取的绿氢更好地满足了炼化板块的需求,替代了传统的用化石能源制取的灰氢,降低了炼化制氢的成本和它带来的碳排放。
盛虹的故事告诉我们:传统的、下游的产业,只要勇于攀登,勇于创新,同样有可能与新能源、新基建的各个板块发生自然而然的耦合——
你生产东西A的时候,满足了你传统产业的消费需求,而同一过程还可以生产东西B——B就是未来国家新发展格局下所需要的,甚至是急需国产替代的、卡脖子的东西。
芯片上下游各环节有无数的原材料、设备、零部件、辅材辅料等着我们去国产化。
盛虹从印染到化纤,从化纤到炼化,又在炼化+新材料大板块里着重培养国产EVA,这条路可以给我们带来很多启发。
你越往下游走,离消费者越近,大家越熟悉你,但你能触及的行业领域往往越窄;
你越往上游走,离生产资料越近,离消费者越远,大家越觉得陌生,但你覆盖的行业越广,你能支持的企业越多,最终你有可能提高了越多人的福祉。
要做好上游,不光需要胆识,需要知识,更需要大量的资金投入,才能用一个个项目支撑起百万吨、千万吨级的生产资料供给。
而看待这样的企业,我们不应该用衡量轻工业、轻消费企业的方式,去衡量他们的负债率和投资强度。
未来40年,无论中国碳中和做到了哪一步,我们都需要大量的新矿产、新材料、新能源供给来满足国计民生的需要。
在这个过程中,不要忽视那些快速成长起来的新秀,也不要忘记那些灵活转舵、触角敏锐的传统行业巨头。
国海证券:《东方盛虹:2022年中报点评,盛虹炼化进入投产阶段,新能源材料持续布局》